辦學為建國的蔡寬裕前輩

陳彥斌

獨派政治受害者中，長期扮演「石磨心（台語，核心）」角色的蔡寛裕前輩，9/5不幸往生，享年92歲（1933-2024）。今日9/21舉行告別式，我不禁要寫篇小文悼念他。他可能是第一位試圖以辦學，來培養、孕育台獨志士的先行者。而他坐了13年黑牢後，則在台中創立輝興鞋廠，提供政治犯寶貴工作機會的仁者。他的胸襟、氣度、智慧，令人懷念，令人尊敬！

蔡寬裕前輩台獨理念的萌芽，是就讀東吳大學經濟系時，每逢寒、暑假回台中，就常泡在作家張深切開設的聖林咖啡廳。聽張深切私下議論台灣命運，端賴台灣人自立自強。這位才華洋溢的作家說：「我在日據時代反日本，國民黨來台反國民黨，因為他們都是外來者。即使美國來管理台灣，我也會反美，因為只有台灣人自己治理台灣，才會了解台灣的需求，台灣應該何去何從⋯⋯。」

張深切的宏論，奠定了蔡寬裕前輩為台灣建國奉獻一生。1952年他大學尚未畢業，就投入台中私立新生商職的設立，認為學校才是傳播台獨思想的溫床，吸納台獨志士的搖籃。新生商職創辦人李樹遠是外省人，也是蔡寬裕的老師，對台灣社會陌生，學校運作從招募董事到聘任老師，幾乎都授權蔡寬裕負責。

蔡寬裕深知當時搞台獨，只能傳達理念，不能發展組織，搞組織很快會被情治單位鎖定、瓦解、逮捕，落網動輒被判死刑，所以極端秘密、低調進行。但在戒嚴恐怖氣氛下小心翼翼搞了幾年，成果始終有限。加上新生商職後來經營權易手，他不得不另謀他路。

建國使命強烈的他，1959年以進修名義赴日，目的是為接近台灣共和國臨時政府的廖文毅。回台後，開始秘密糾集同伴。但1962年夏天，他在台中魚市場工作的同學李森榮，於市場內散發「獻身解放台灣民族獨立運動」的紙條被捕，牽連八人中，包括蔡寬裕前輩。他被判10年，刑滿又被感化3年，共坐了13年黑牢。

坐牢的歲月裡，蔡前輩在政治受難者中，人緣極佳，也深受信任，所以1970年泰源事件始末，他了解甚深。他也是發動紀念泰源五烈士最熱心的推動者之一。

1975年出獄後，甚具經營才華的蔡前輩，很快籌資在台中創立豐興鞋廠。那是台灣鞋業外銷的黃金年代，豐興最大的特色是進用政治受害者，及政治受害者的家屬工作。這項義舉，我曾譽為「台中的辛德勒」。（看過知名電影《辛德勒名單》者，即能了解我的比喻、形容。）

那是因政治受害者，在牢中被百般折磨，出獄後卻要被情治單位監視、控管，找工作不是碰壁，就是老板因被警告、騷擾，深怕被連累而解除進用。政治犯常形容「坐牢是小監獄，出社會是大監獄」。受惠的政治受難者包括二七部隊警備隊長黃金島，及高金郎、李萬章、吳俊輝⋯⋯等難以數算。

我第一次見到蔡前輩，是1987年任民進黨台中市黨部執行長時，他來黨部拜會坐了三次政治牢的陳博文主委。可見一解嚴，他就開始積極奔走台灣轉型正義工程，也為政治受害者追求公道。之後，他發起成立「台灣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政治受害者兩次得到賠償，都可見他的努力、奔波。幾年前，他每次打電話給我，都是為連絡前總統府資政劉昭惠，因為劉昭惠董事長的父親劉明，當年不僅被判刑10年，劉家的萬貫家產都被抄收，蔡前輩認為政治受難者財產被不義抄收，政府應歸還才符公理、正義。

直到近幾年，蔡前輩身體老化，視力嚴重模糊，活動力逐漸降低，但他永遠是政治受害者追求正義的象徵。9月5日傳出惡耗，今日舉行告別，在台中的我不克北上參加，謹以此文表達我的崇敬與懷念！

註：本文部份參考施又𤋮2017年採訪、撰寫發表於《透光的暗暝》一書中的〈黑牢，辦學，設廠，轉型正義-蔡寛裕〉一文。

圖：台中一中2019年舉辦「白色恐怖探索」座談，蔡寬裕前輩與我受邀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