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亭均、亮均

懷念亭均、亮均
(《台灣日報》「非台北觀點」專欄 2000/2/23)

陳彥斌

雙胞胎姊妹(出自:《落花春泥與新芽》頁23)

廿年前的「二二八」,妳倆稚嫩的身軀,被捅進冰冷的尖刀,惡魔凶手奪走妳們和阿媽的生命,但妳們濺出的鮮血,卻清楚浮繪出不義政權的卑鄙、猙獰、醜陋面目,激發台灣人民自覺、憤怒,終化為莫之能禦的改革力量,逼使不義政權稍解緊扼台灣社會幾十年的枷鎖。

當血案傳出的那一刻,多少台灣人民相擁痛哭,多少台灣人民懾於肅殺的恐怖氣氛,躲在棉被裡、偎縮在黑暗角落裡獨自啜泣,因為大家都知道妳們挨的每一刀,都是在代台灣人民承受苦難。有作家當晚就下跪立誓,這一輩子不再歌詠風花雪月,以後書寫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要反哺這個受盡折磨的族群、這塊遍體鱗傷的土地。

也有一位阿兵哥,在血案隔天的夜晚,獨自在營區窄狹的黑暗房間,點燃小小的一盞燈火,將印著妳倆生前合照的報紙,攤在床舖上目視至深夜,直到淚珠滴透妳倆微笑的臉龐,他才強止淚水,舉起右手向妳倆、向天地,也向他自已發誓:「這一輩子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與這不義政權沒完沒了」!

亭均、亮均(出自:奐均三姊妹相簿)

妳們悲慘的「二二八」,喚起這位阿兵哥探索歷史的「二二八」。隔年役畢開始投入反抗不義政權的行列,血案後連續七年的「二二八」,他都暗自絕食一天,直到「追求二二八公義」的呼聲昂然走上台灣街頭。每次看到妳們名字就會心頭悸動的他,年前巧遇一對同年紀的教師夫妻,知道他們在七年前誕生一對雙胞胎,也取名「亭均、亮均」,而且和妳倆一樣喜歡在鋼琴上彈「我愛邦妮」,他竟激動得躲到廁所不能自已。

妳們走後的第三年,妳倆勇敢的母親從美返台投入選舉戰場,當穿著黑色套裝、披著黑色彩帶的身影一出現,放著「望你早歸」音樂的政見會場,聚集的數萬群眾就摒住氣息,當妳倆母親哀號怒斥凶手:「怎麼狠心捅得下我的亭均、亮均」時,全場就哭聲四起,有的聲嘶力竭狂吼、有的咬牙切齒憤怒!因為大家都知道,任何的努力都無法讓妳們起死回生,任何的代價都討不回妳們失去的公道!

妳們流出的鮮血,繼浮繪不義政權的嘴臉後,七年後也在這塊被壓迫的土地,澆開一朵本土政黨的玫瑰,這朵玫瑰能在統治者百般恫嚇下吐蕊,端靠的是人民不畏犧牲的前仆後繼,這股偉大力量的形成,悲憤則是堅強意志的固化劑。當年有位黨外雜誌記者,遍訪全島被統治者宣布為「非法組織」的黨工,探詢他們走向反對運動的心路旅程,發現他們雖大都受美麗島事件啟發,但很多人承認奉獻的原動力都是來自慘絕人寰的「林宅血案」。

如今這朵統治者扼殺不了的玫瑰,隨著成長、茁壯的力量,步步進逼著不義政權質變、解體,甚至在妳父親領導下,有可能在下個月,就能鼓舞人民以選票讓這朵玫瑰在總統府綻放、盛開,徹底結束那個不似當年可怕、但卻曾經肆虐人民、殘殺無辜的不義政權。

亮均、亭均,再過四天就是妳們受難廿週年,爸爸曾說妳們是「來不及長大的小生命」,但在哀傷之餘,我卻要說妳倆是「促成台灣政治春天的小天使」,更可能是「推倒、瓦解不義政權的歷史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