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龍黃國昌versus始終護台灣的三一八眾戰友
周婉窈
台灣經濟民主連合(經民連)繼5/21(週二)之後,於5/24(週五)再度舉辦「國會濫權,民主倒退,公民搶救,立院集結」行動,晚上在青島東路的主台,經民連理監事一起上台致意,我是理事,也一起上台,在吳介民老師之後講話(連結:https://www.telltaiwan.org/?p=7733)。我和吳老師說,我們第一次同時先後上台講話,是為了救援鍾鼎邦,在凱道,他也記得,已經是12年前(2012)的事情了。我想很多年輕人大概都不知道這是什麼事件吧?
我列印了一張照片帶上台(照片一),主要想說明三一八很多戰友是521幕後要角,而2014年的三一八是從2013年六月下旬開始的一系列活動起來的,當時幾乎沒有人理會。記者會通常就辦在立法院前面的人行道,很少記者來,有時開記者會的人還比記者多。這張照片就是其中一個記者會,在2013年7月9日舉辦。照片中的賴中強、陳吉仲都是台灣守護民主平台協會(守護民主平台)的理事,顏厥安是監事。(拍照的我是理事)。
守護民主平台是三一八之前反服貿(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的核心團體,當時會長是徐偉群老師,賴中強律師是理事,他同時也是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召集人。賴律師發想並策畫不少行動,比如2013年7月10日我就跟著他號召來的一群人到台北市景興路進行「田調」,統計哪些店家將受到服貿協議衝擊,最後來到立法委員賴士葆位於該街道的服務處陳情──他當時是立法院國民黨團書記長,向他呼籲立法院召開公聽會聽取民意,切勿草率通過服貿協議。不記得服務處人員是否有接陳情書,但記得引起一些騷動,好像警察都來「維持秩序」。
2013年9月29日台灣守護民主平台的成員也一起到南勢角夜市發傳單,陳昭如老師拿麥克風沿路用台語宣傳,後來在捷運站出口孫友聯、梁文韜、林向愷、呂忠津四位老師都有短講。但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去發傳單的店家沒有人聽過「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這件事!三一八發生前幾天或一週,徐偉群老師和平台的幾位老師一起在立法院外靜坐,我因為右腳踝骨折上石膏,無法出門,但一直透過臉書關心動態──那時候臉書在台灣剛開始「興起」。其他還有不少活動/行動,暫時略過;我一直想寫「三一八前史」(鄭秀玲教授的貢獻一定要記上一筆),但需時間收集整理資料。總之,長話短說,我想表達的是:雖然黃國昌背叛了三一八,但三一八的眾多戰友並沒有,大家不要只看到「背骨仔」,而沒看到許許多多沒有忘記初衷的有志。
當然台灣社會變色龍特多,這是非常不正常的。和我同世代的人大概都見證了陳文茜從「民進黨是她的文宣部」變到今天的情況吧。我初次見到她時,她才剛從法律系畢業,綁著兩條辮子,臉頰有不少青春痘的疤痕。如果你知道我是在周清玉競選辦公室認識她的──1980年秋天!──你就能了解我對這種「巨變」的感受比很多人深。一路走來,實在看太多變節、變來變去的風向雞和變色龍。我常想,做台灣人很辛苦,其中一個苦就是常被背叛,被自己的人背叛,那種苦真的很苦。那位歌手說「我們中國人[如何如何]……」,不會是最後一次;只是位於政治高位的人,講的話也夠令人傷心的。
半個世紀以來(以我自身為例),我們就是這樣不斷被背叛,被自己人傷心,一路走過來。那為何還能繼續打拼、繼續努力?就是因為還有更多的人,沒有忘記初衷,他們是5/24我還站到青島東路主台,以及濟南路講台的力量。這十年來,濟濟前輩其實已經陸續懷抱著無法實現的台灣建國的向望,離開人世。他們很多都是「民間」人士、黨外運動的基層支持者,社會沒有人知道他們,即使是一生奉獻給黨外運動的知名學者也都被社會遺忘了。但作為台灣歷史研究者,讓社會記住他們,是我的責任。
以近的來說,三一八才十年前,其實很多人都已不復記憶。5/21中午,我到青島東路短暫停留,我看到台上的賴中強律師、孫友聯先生、徐偉群老師、李明哲先生,以及Echo(林仁惠),非常非常感動。雖然當天我沒遇到我的學生周馥儀,但她一直是這次抗議行動幕後的工作者。她是三一八進駐立法院的九人小組的成員。是的,三一八沒有背叛台灣社會,是黃國昌背叛三一八和台灣。
最近學生知道以前黃國昌很恭敬地稱我「周老師」,都嘖嘖稱奇。其實黃國昌不是三一八才參與,他在2012年反媒體壟斷運動時就是「主役」,當時他的表現很讓人讚賞。就是因為他不是三一八才冒出來,更令人感嘆。我無意分析他,最近已經有不少文章在講他。我想他是戰後黨國教育的一個類型,我在2014年的《少年台灣史》這樣寫道:
將來你們若進一步去了解2000年以來的歷史,應該也會感到困惑:為什麼有那麼多有名的人變來變去?這和黨國教育脫不了關係。黨國教育灌輸一套特定的意識型態,注重作文──也就是做文字功夫,以虛為實,以假作真,只求符合「題意」(反共必成、領袖英明等),而升學靠考試,於是形成一 個篩選會背誦、會作文的輸送帶。另外,教育現場充滿虛假風氣,等於教導學生作假、說謊才是成功之道。一元化的教育讓成績好的人,從小出慣風頭,自我很大,也很自戀。因此,我們會看到很多戒嚴時期養成的菁英,沒有中心思想,沒有原則,不擇手段只求個人的聲名和利益;有人永遠搶鎂光燈,不管舞臺背後的老闆是誰,有名有利就好。雖然還是有不少人格者(臺語,讓人打從心底尊敬的人),但是變色龍更多。那是畸形教育的結果,你們必須了解源由,才能不被他們所迷惑──用流行而有學問的話來說,才能「除魅」呢。
~~~~引文結束~~~~
我不是先知,這是長期的觀察所得。
十年後有人變節了,但如果你知道主辦這三次立院集結行動的經民連誕生於三一八運動之後,你就會了解很多運動常有脈絡可尋,不是突然冒出來的。這次很多「主役」是老將,但也看到很多年輕面孔,他們是社運不可或缺的新血。前面我說過,看到這些老戰友依舊站在戰鬥位置,讓我很感動,但另一方面,我也有我的憂傷:是不是我們沒有面對台灣真正的問題,致力於根本性的解決,才必須一次又一次搏命街頭?如同大選每四年就必須生死存亡一次。而這次顯然險峻到台灣可能「無去」(台語)!
最後,我仍要說,相對於黃國昌這種超級變色龍,有非常多的前輩將一生的青春、歲月都奉獻給台灣,他們從來沒有忘記初衷,他們是我的榜樣、我的典範,是我每天睜開眼睛就是想為台灣做一點事的動力的來源。
(根據5/26臉書貼文於5/29增補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