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詠梅女士回憶父親林茂生被帶走那一天

林詠梅女士回憶父親林茂生被帶走那一天

周婉窈

林詠梅是林茂生的女兒,是十位子女中唯一的女兒,排行九,她的兄弟都已經不在人間了。林女士生於1937年,東海大學第一屆畢業生,今年87歲。

1947年在二二八事件中,3月8日中華民國軍隊上岸後展開無差別大屠殺,台灣精英同時被「預謀式地」殺害(按名單索人)。林茂生當時是台灣大學文學院[實際上的]院長,3月11日被便衣帶走,從此「永遠失蹤」。76年後的三月,她的女兒回憶那一天的情況。

簡單說明這個短影片的緣由。去年(2023)3月25日我在台中和林詠梅女士再度見面。距之前時有聯絡的時日應已超過四分之一世紀──當時林詠梅正在將林茂生哥倫亞大學的英文博士論文翻譯為中文,由於論文以日本時代台灣的殖民地教育為主題,林女士有請我協助一些問題。書出版後一直沒有機會再見面。

去年三月,我在蔣為文教授的臉書發現林詠梅女士有到成大演講,透過蔣教授我和林女士取得聯絡。知道她快回美國,但她預定參加姪子林承志先生的小說《遺址》新書分享會,我想最方便和她見面的方式就是到會場(台中市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同行者有「台灣放送」的編輯張安安小姐、許妝莊同學,以及台大人類學系朱育賢同學。

這段影片其實是個意外,由張安安側錄,當時我們都不知情。之後我覺得內容十分珍貴,尤其配合先前看到的林茂生夫人王采蘩給省參議長黃朝琴的陳情書,格外有場面感。王采蘩如此描寫林茂生被帶走的情況:

竊氏夫林茂生於本年三月十一日下午一時,在省會戒嚴時間內,突有六人身份不明、穿便衣帶武器、操閩南口音者,前來台北市大安區錦安里四四八巷六二三號住宅,以「臺灣大學校長請去談話」為詞,將氏夫挾上國字第05025號汽車載去……

關於這份陳情書,可參考筆者寫的〈林茂生夫人王采蘩女士給黃朝琴參議長的陳情書(1947年6月27日〉

父親被帶走後,林家遭受非常巨大的打擊,對正在成年的兩個兒子尤其產生非常負面的影響,有機會再來整理林詠梅女士告訴筆者的「後.父親失蹤」的事情。我們要知道:二二八和白色恐怖,對家屬來說,都不是當事人(人夫/人父)被處決、被殺、失蹤或被帶走,故事就結束了,反而是倖存者一生受苦受難的開始,甚至延續幾代,無了時。

影片之後附有逐字錄文,敬請參考。承蒙陳豐惠老師惠予校訂,謹此致謝。

影片:張安安拍攝
拍攝地點:台中市台灣大地文教基金會
有字幕:1、點選影片「字幕按鈕」即可看到字幕
    2、點封面左下角「到以下平台觀看」亦可看到字幕

圖一 小說《遺址》作者林承志(左二)與姑姑林詠梅(右二)、蔣為文(左二)、周婉窈(右一)合影。林承志是林茂生七子林宗平的兒子。
圖二 新書分享會後合影,左起:許妝莊、周婉窈、林詠梅、蔣為文、張安安、朱育賢。

林詠梅女士回憶父親林茂生被帶走那一天(逐字錄文)
周婉窈整理.陳豐惠校訂

周婉窈:因為你是蹛佇厝–裡–mah–honnh,但是恁二哥…

林詠梅:伊來看阮爸爸啦,咧kā阮爸爸講,這馬都有人來咧…,無啥好,
叫伊閃,伊講我曷無做啥物代誌啊,

周婉窈:所以伊閣𤆬你去 過去…

林詠梅:著啦,伊講阮阿嫂有炒米粉,欲騙我佮阮小弟去in兜啦,

周:你講騙你佮恁小弟

林詠梅:佮阮小弟

林詠梅:……伊都想講,阮兩个較細漢,我十歲,小弟七歲,就坐伊的跤踏車,我坐後壁,阮小弟坐頭前,閣去in兜

周婉窈:伊的車?

林詠梅:自轉車

周婉窈:自輪車

蔣為文:孔明車

林詠梅:孔明車

周婉窈:孔明車、自輪車

林詠梅:……到十二點,我欲食米粉的時,阮兜的倩的 提一張單來,阮爸爸…阮媽媽寫的,講有一台車來,啊內底坐六个人,啊攏穿彼號彼號中山裝(周:中山裝),攏有紮一支銃,遮有『凸出來』(華語)…你知影無(林詠梅手比腰邊突出來),六个人掛阮爸爸七个人啦honnh坐一台車,[阮媽媽]去kā抄彼號…(張安安:車牌)號碼,彼是台北車頭(火車站)邊一間彼號去予人(蔣為文:租車)租車的…Taxi啦,Taxi會kā人駛車的Taxi的公司,啊會當…阮媽媽有去遐kā伊問,講彼幾日伊的車攏予人提去、提去,提去用啦,所以司機嘛毋是in啦,毋是彼个公司的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