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流來了
戴振惠
(原刊於2018/1/26個人臉書)
被異族統治下苦悶的青年我,……浮浮沉沉。過了四十六年,還見不到台灣完成建國,不知還要等多久才能如願,回想四十六年前的今天(1977/11/19),我幹了一件很讚的大事,這則2018/1/26的臉書貼文紀錄了那件事。(2023/11/19)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十九日發生中壢事件,同日高雄也有大寮事件,但沒人知道,沒有記者在現場。
我先說個高雄笑話。
高雄市的愛河很有名,但以前國民黨執政時的愛河臭不可聞,但每年還是舉辦划龍船比賽。有一次在比賽時競賽激烈,勝負微差之際,大家爭先恐後慾知誰勝,把一個小孩擠得掉到河裡,大家在呼喊惶恐,但沒人敢下河救人,忽然有一位青年跳下去把小孩救上岸。電台記者報社記者全圍過來要採訪這位青年,請他講一下英勇心得。那位青年默不作聲,周圍環視一圈,靜默一下似乎在找人,忽然開口說:幹!不知道是誰把我推下去的。
四十年前臺灣地方選舉,最有名的事件是許信良選桃園縣長國民黨作票,人民火燒中壢分局。同日高雄縣大寮鄕國民黨也想作票祇是未遂。
事情的開始是上一屆余登發的女婿黃友仁和國民黨的林淵源競選高雄縣長失敗,黃友仁失業,夫妻二人在我家巷口經營輾米廠,我有時會載一布袋稻穀去那裡輾成白米回家食用,常遇到地方人士在他們店裡談政治,我這個白目囡仔平時不喜歡讀課內書,功課其差無比,就是專讀些禁書,自由中國半月刋、文星雜誌、大學雜誌、台灣政論⋯等等,政論水平一定在一般人之上,何況這些鄕間士紳水準也不會太高,所以有時我也會在他們談論之際發表一下我的看法之類,讓他們為之側目,之後我就載米囘家,聽他們背後誇獎我。
四十年前的一個早上,我去街上買報紙回家時在米店前被黃友仁的妻子黃余绣鸞攔下,她拜託我幫忙他丈夫選縣長,我就一口答應了。次日跟著黃友仁在高雄縣的各鄕鎮街上拜票發傳單,一共五個人從八點到晚間八點半,走了一個月適逢岡山競選總部要成立,我被派到岡山執行有關事務,我祇聽命一個人,他叫劉文進,沒有小學學歷,豬肉販,曾任岡山鎭民代表,是余登發的親信至友,國民黨選舉奧步他瞭若指掌。
投開票那天國民黨因為是慣竊,又再作票了,我把岡山地區十一鄕鎭的得票總數統計出來,黃友仁贏了二萬多票,大家很興奮,但全縣的票就是不開出來,等了好幾小時等不到結果,忽然劉文進把我拉到外面無人處偷偷告訴我:戴仔,國民黨在作票了,全縣現在黃友仁赢一仟六佰多票,還有三千多票未開,就是小港青島村及大寮鄕昭明村未開,你現在馬上到大寮鄕公所,我在隔壁街叫了六輛車三十人,你帶他們過去,不要讓人知道。
我二話不說,帶領他們一路衝到大寮鄉公所,一進去才知道十幾個穿中山裝的黨部人員和情治人員鎮守在那裡,沒有民眾,我跑出去吆喝著岡山來的群眾進入,我就開始掀桌摔椅,他們也跟著摔椅,我大聲疾呼:不把票開出來放火燒,作票是共産黨,打死共產黨(後面二句是桃園許信良喊出的口號我就借用了)。同伴有人假裝互相打架,裡面一團亂,我又開始安撫群眾,要大家理性,場面終於靜下來了,祇見那十幾個穿中山裝的一起走出去,外面的在地群眾也進來了,等了約半小時,票終於開出來了,我就拍照存証,收隊囘岡山總部。
剛回到岡山就接到鳳山總部的電話說岡山的票未開出,我就去莒光樓叫正在喝酒慶祝的劉文進和群眾到岡山鎮公所,才知道黑派內闘不爽功勞被岡山搶去,蹧踏我!其實岡山的票早就開了,我是率眾包圍,結果我和劉文進被警察帶到岡山壽天派出所問筆錄,問我的警官是所長洪博昭,我哥哥高中同班同學,他問我戴振耀和我甚麼關係,我說是我哥哥,到凌晨三點余陳月瑛省議員來要求放人,所長聯絡多通電話,終於放人了,隔天大家都在慶祝,我和父親商談後決定逃亡一陣子,以前同村有人躲過牢刼,何況國民黨失去一個縣長,我就逃到高雄市租屋躲避風頭。
那時我二十四歲,交了一位漂亮的女朋友(現在是我的牽手),有一天兩人約會,我告訴她我有麻煩,最壞被關一去就是十年,告訴她斷了這份情緣,另找能給她幸福的人,她祗有哭泣不答,那種生離死別般的心境,是這一代青年人無法感受到的,我卻有這麼珍貴的際遇豐富我的人生,上帝待我不薄。
過了半年好像沒事了,我就囘家種田,種了一甲的木瓜。有一天縣長託人告訴我要我去幫忙他,我就去縣政府任職。
黃友仁當選縣長種下余登發父子被誣陷匪諜案件的因,許信良說:余登發都敢捉,台灣還有誰他們不敢捉。促成美麗島政團,及之後的美麗事件,美麗島事件之後,新生代出來帶到台灣民主浪潮。美麗島事件我哥哥被捉後林義雄母女被殘殺次日,我辭去縣政府職務囘家種田,準備和國民黨作長期抗戰。
老哥戴振耀出獄後和我一起種番石榴,在拔樂園蓋了一間農民教室,是台灣獨立建國群衆運動的基地。我不是被推下海的,衹是時代的潮流來了我被捲進去的。
(文章轉載自:戴振惠 2018/1/26 臉書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