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成事件42周年紀念晚會講稿
吳俊瑩
【按語:當我答應陳文成博士基金會龍三的邀請時,就打算用台語來講。台大歷史系周婉窈老師看到晚會流程,有我的名字在上頭,來訊「鼓動」我用台語。我跟周老師說:原有此意。以下是我用全台語,講到被舉牌超時的「短講」華語版稿。我不太熟悉台文的書寫,在把自己看得懂的講稿,轉譯成華文的過程中,腦袋像開關一樣,「切來切去」。因為是華文的書面語,有些表述方式做了調整,還請見諒。至於實況影音,有上網的話,再跟大家分享。】
楊黃美幸董事長、蔡焜霖 、陳欽生前輩以及各位來參加陳文成事件42周年紀念晚會的來賓、朋友大家平安、大家好。我是在國史館服務的吳俊瑩,陳文成基金會龍三學長邀請我來致詞,我沒有立刻答應的原因是,這是我第一次在這種場合講話。雖然我常在民間或學校演講,但欠缺這方面的經驗,有一點猶豫,煩惱自己講不好。
台灣民主退轉的可能性
2021年開始,我們可以在紀念陳文成博士的廣場辦活動,一方面是值得歡喜的事情,另外一方面這是台大學生、老師教授和社會民間團體關心、努力的結果。一棒接一棒,不斷努力打拼爭取來的。努力可以開花結果,這是相當令人歡喜的事情。不過在世界其他地方,有很多人拼死爭取民主、自由,甚至200萬人走上街頭,但他們像是走在無止盡的隧道裡,不知何時才能見到看到光——我在講的就是我們所關心的香港。
以前的香港,號稱是亞洲最有「法治」、最「自由」的地方,如今法治與自由,喊倒就倒。「民主」也是一樣,不會永遠向前,有可能會是佛家語所說的「退轉」、會倒退的。世界其他民主國家的民主,面臨同樣的問題,但是台灣更令人擔心的是,這種退轉、倒退,伴隨著喪失獨立主權國家地位的風險。最近我們社會開始有「重啟服貿」的聲音,這個聲勢還不小,九年前的318學運所面對的事情,如今還得回過頭來面對——這是台灣的「命」,抑是輪迴?若要打破這種輪迴,只有靠大家共同來打拼。
台灣民主體制的建立,若從1992年算起,不過31年,跟世界老牌的民主國家比起來,很像幼囝(iù-kiánn),禁不起一下子沒注意,一失神可能得付出非常大的代價來挽回,加上台灣的國際處境,可能去了了(khì-liáu-liáu),也說不定。我們要記得,有台灣這個國家的存在,是台灣人享有民主、自由、人權的前提。
陳文成博士的初心
年輕的時候,看過一句勉勵的話,華語叫做「勿忘初心」。以前其實不太瞭解這怎麼會是勉勵人的話,維持初心,有這麼困難?隨著年歲愈來愈大,慢慢感覺的因為時空、背景、利害關係不同,要保持初心,甚至維持初心時的熱情,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但是今日我們所紀念的陳文成博士,就是面臨國家暴力威脅,猶原保持初心的勇者。
我的本業是在讀檔案,跟大家分享我最近看到的。1967年國民黨政府提出一份「防制台獨活動方案」,目標是針對美國、日本的台獨活動,要求強化台獨團體的內線工作,檔案這麼說:「須使遍及各派,消滅佈建死角」、「特別考慮選拔台籍人員,加以訓練培植」。陳文成去美國留學時,這套對付台獨的體制應該建立相當完整,如何分化、監控,國民黨政府應該相當熟練了。相信去讀博士的陳文成應該知道,至少有聽過。但他在美國依舊「敢」關心台灣,積極參與同鄉會和人權會,支持台灣民主運動,這是「大牌」踩入黨國禁區的開始。
1981年7月2日陳文成接受警總鄒小韓約談,那天陳文成被問了12小時,精神跟肉體都承受非常大的壓力。不過,陳文成不願咬出其他的人,在高度的壓力下,還是能夠堅持說出「我支持民主」、「我一直希望台灣進步」的話。我想這應該是就是陳文成博士的初心,支持台灣民主的初心。
轉型正義靠民間
去年5月,原本負責轉型正義的「促轉會」解散,相關業務分配到政府各個機關去做。行政院雖然有設了人權及轉型正義處,先前也一直邀請民間人士和政府官員開會,非常認真。但已經過一年多了,我們的政府部門機關有按照原本促轉會的規劃,順利將業務接承接下來,認真當作一回事去做?
一個中正廟的問題,政府內部不知成立過多少個專案小組,也已經有很多的討論,到此時依舊沒確定的方向與宣示,到底是要怎麼做?我常利用下班時間去中正廟運動,因為疫情解封,世界各國遊客都來台灣遊覽,我看大家都是懷著歡喜、快樂的心情來到中正廟參觀、攝影,看著遊客快樂的表情跟中正廟牌樓照相,內心感覺錯亂。我心裡在想:假使遊客知道號稱「行憲」的中華民國,總統蔣介石違法「賜人死刑」人數是259人;假使真正看過蔣介石用紅筆、黑筆批過的公文,說「此人為何不槍決?」還會想要跟這間廟照相?但我們不可能去怪遊客,因為大家不瞭解,甚至包括我們自己多數的國人。
在座不少年輕朋友,包括我這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都是出生在台灣相對民主、自由的時代,沒經驗過黨國威權統治,很少感受到政治壓迫的存在,或人身自由遭受威脅,這是我們這一輩幸福的所在。因為沒有親身感受過,所以對獨裁、威權的統治可能較沒感覺,有時表現出來的是,用台灣話來就是:「青瞑牛,毋驚槍。」不知利害關係。原因之一是我們欠缺「歷史記憶」緣故。台灣那種沒自由、沒人權的過去,我們整體台灣人對這段過去瞭解不夠多、不夠深,沒辦法將「過去」作為我們當下看待、思考台灣出路的基準之一。陳文成基金會每年在綠島舉辦少年人和政治受難前輩營隊,其實就是一種恢復記憶的方式。
雖然我們社會的大人對現在的少年朋友的政治選擇有淡薄仔(tām-po̍h-á)「緊張」,但希望也是得寄託在少年輩的身上。我在木柵的政治大學讀過7年的書,政大的前身是「黨校」,四處都有「蔣介石」。去圖書館、回山上宿舍,都會看到一身烏嚕嚕的銅像。但現在圖書館的銅像搬走了,今年6月政大校園的四維堂裡的蔣介石遺像移除,公車站名「蔣公銅像站」改名叫做「好漢坡站」。這些都是學生會的提案,也是少年人推動完成的。我在想,未來轉型正義要再往前一步,我們要跟少年人一起走,從民間做起,轉型正義還是要靠民間的力量才有可能進一步發展。
以上是我今日跟大家分享的想法,說的不好的地方,請大家原諒。祝福大家平安順適。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