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人「畜生」的傅崐萁要把國民黨帶哪去
李濠仲
現代政治令人沮喪的原因之一,或在原本僅是出於政治立場的分歧,卻促使政客彼此間的攻訐,竟從原本尖銳的批評變得愈來愈不顧文明和殘酷。一開始,我們以為政壇上的謾罵,至多是受到一時情緒的「一次性反應」,但在美國漫長的政治混亂歷史中,它早顯示了政客仇恨語言的使用,原來並非反常現象,而是一種趨勢的邏輯延伸,直到有人進一步把對手「非人化」,那恐怕就不是政治拉警報那麼簡單。
在給予言論自由高度保障的美國政壇,雖有「侮辱對方的傳統」,但我們不難察覺,底線正節節敗退。最早,1779年,獨立戰爭將軍查爾斯·李在批評即將就任的總統華盛頓時,說他是個「內心陰暗、詭計多端、骯髒、野心勃勃、虛榮、傲慢和報復心重的無賴」,這已被認為(對元首)不太恰當;到了傑佛遜以「可怕的雌雄同體性格,既沒有男人的力量和堅定,也沒有女人的溫柔和感性」形容亞當斯(美國第二任總統),也被覺得用「非男非女」罵人有點太過;繼之,當參議員麥克萊談到亞當斯時說「上帝啊,請原諒我卑鄙的想法,但當我看到一個人表露出如此明顯的自負跡象時,我就會情不自禁想到一隻穿著馬褲的猴子」,這當然已是人身攻擊,不過,麥克萊至少還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卑鄙的,並請求上帝原諒。
另外,羅斯福總統(T.R)曾在論及一位他不喜歡的法官時說:「我可以用一根香蕉雕刻出比他更有骨氣的法官。」用詞相當尖酸;當眾議員弗蘭克說「大家當然可以引用布希的話為佐證,但那只會證明你完全不受哈佛和耶魯教育的影響(小布希畢業於這兩所學校)」,這無疑存在一種智力羞辱。
到了近幾年,政治語言的攻訐,再像坐雲霄飛車一樣橫衝直撞,過去標籤化「法西斯主義」、「反猶主義」、「種族主義」好像口味都淡了,引不起社會反應和共鳴,於是,才又發展出一種愈來愈直白的模式,諸如「該死的大屁股」、「該死的白痴」等等字句都紛紛從政客嘴角流出,許多辛辣用詞也不只出現在社群網路,很多政客且無所顧忌,會直接公開罵他的對手是狗、是妓女。2016年,南加大一篇期刊《美國政治如何失去文明?》,便指出過去20年美國政治格局的根本變化,已同步改變了政治(和社會)文明的基調(當然是變壞,不是變好)。
就在美國政治鬥爭愈激烈,彼此攻擊用語愈不顧基本原則,再有多個研究指向美國政治陷入這一困境關鍵,就在今天政客的道德觀,已低落到他們自己從不覺得個人的言說有失風度和教養。而其中,將政敵推向「非人化」的風氣,更令許多學者專家最為憂心,因為人類歷史最嚴重、愚蠢的暴行,如種族滅絕、奴隸制、種族清洗,根源就是來自有權者將對立的群體非人化。
年中,美國總統大選如火如荼之際,南達科他州州長諾姆一度被指是川普副手口袋人選,卻被媒體爆出她年輕時曾因為自己養的一條狗不受管束,就將之射殺,而被質疑行事風格太殘忍,她的辯解則是「當時是在保護孩子和其他人之間,(殺狗)不得不的選擇(但她的狗並沒有傷人,是咬死鄰居的雞)」。就諾姆的認知,動物的生命權就是次一等的,所以對其施暴,甚至「賜死」,自然不受「對待人的道德約制」。進而,當我們看到共和黨極端派議員格林多次表明支持「處決」民主黨政客,2019年,當網路上出現一篇呼籲罷免裴洛西(當時眾議院議長)的貼文,她竟在底下留言「用子彈擊中頭部會更快」,如此言論,不正是一種已然將政敵「非人化」(如同諾姆對狗的態度)的意識延伸。而我們對政客「非人化政敵」之舉豈能沒有警覺?
近日台灣立法院朝野攻防激烈,其中一幕是國民黨立委傅崐萁在議場樓梯間,因不想理會他黨議員,脫口而出「我們不要跟『畜生』計較」,然後揚長而去。傅崐萁以畜生形容立法院同僚,不就等同是將政敵「非人化」,至於「非人化」的用意,無非在召喚自己的支持者合理化對政敵施以暴力,自此,作為國民黨(傅崐萁)的政敵,或需注意人身安全,而國民黨本身當然也有要擔心的部分,就是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已變成什麼模樣。
(文章轉載自:李濠仲 2024/12/17 臉書文章)